原创
刘思伽
时代光华出版
如果没有成为所谓的“更好”,而只是现在的自己,就不配被老天善待吗?
每天的瑜伽练习总是会从金刚坐或是雷电坐开始,让身体和头脑平静下来。平静能够积蓄能量,保持平衡,让自己充分体验这一刻的感受。平静有很多种面貌,没有念头并不是其中之一,因为我们做不到。但我们可以分辨出那些无用的念头,不再供给它们养分。就好像过度芜杂的枝条需要修剪,否则树木就无法健康生长。我们要做的是辨认出那些无用的念头,然后让它熄灭。
一旦确认了这一点,接下来的路径就变得简单,我们只需要分辨就好了。可是,且慢,最简单的步骤里面往往埋藏着最深的陷阱。如果我告诉你那些为了未来的焦虑、为了自我鼓舞的鞭策、为了挚爱亲人的烦忧,通通都是需要修剪的枝条,你会不会感到惊愕、不解,甚至有种被冒犯的恼怒?你会不会反驳,这些明明是蓄积了正能量的水库,充盈着温润的人之常情,怎么能说是无用的废料呢?
我们不妨先记下“水库”这个词,它几秒钟前才在我头脑中飘然而至,而我也刚刚意识到,把蓄积生命能量的工程比喻成水库还挺合适。不过,让我们先按下不表,回到生活实景中来。
写到这个章节时,武汉即将解封。这座华中重镇,六省通衢之城,终于在繁花似锦的仲春月圆之夜慢慢醒来。我们的节目也收到了一封来自武汉的感谢信。写信的是位护士小姐,而她的人生经验很适合成为这一节的注脚。我们暂且叫她“小护”吧。
小护絮絮地讲述平凡人生中的平凡悲欢,而这故事本身就很说明问题。
老师们好,我是年3月11日来信的题主,当时我是在母亲患癌,整个人都很消极的情况下写的信。在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都没有变得特别快乐,随着时间的推移,母亲的健康状况逐渐稳定下来,只需定期复查。家里也买了新房,并在今年1月入住。正在我的心情渐渐趋于平稳时,武汉爆发了疫情。
上次来医院工作,其实本人坐标武汉,正处在高风险地区。1月23日是我们武汉封城第一天,由于我的新家离工作单位很近,可以步行上班,通勤并未受到影响,再加上长年累月的工作,当天上午并没觉得跟往常有什么不同。或许就是一种对生活的习惯性麻木吧。上班到中途,也就是封城的10点钟,身边的同事忽然沉默了,她坐在诊疗室的床上对我说,她想哭。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,因为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,只能接受这一切。医院里还是有患者,只不过比平时少了很多,每个人都隔着很远的距离进诊室。下班以后,我一个人走在马路上,恍恍惚惚。所有商铺都关着门,路边的树上还挂着红灯笼,马路对面硕大的标志仍然亮着灯……不过,走在路上,只剩风声与我做伴—这时我才回过神来,原来武汉真的不一样了。
第二天,《十点谈心》听众群里的莉姐就组织大家给我捐赠口罩,尽管我一再推辞,大家还是非常热情,一定要为我做这件事情,这让我特别感动。受疫情影响,各种标准的医用口罩被抢购一空,更别说寄到武汉了(很多地方快递都不发湖北了)。可在大家的努力下,还是选购了一些当下最标准的口罩,再由莉姐寄送给我。看到大家给我发的消息,我一时之间感动得说不出任何话,只能在诊室外的走廊上来来回回踱步,平复激动的心情。疫情期间,物流极其不稳定,口罩寄到我这里的过程就更艰难。快递好不容易到达武汉,却一直不派送,没办法,我只好骑着自行车亲自去物流点取。我生怕把大家的“心意”弄丢,来回跑了几趟,总算把口罩都拿回来,心想这么珍贵的口罩我可不能浪费,一定要珍惜。
现在疫情缓和很多,武汉的情况也好了不少,虽然其间为购买生活物资家里也花了不少钱,但最艰难的时刻总算过去了。我见证了这次疫情的全过程:医院的超负荷、患者的无奈、医务人员的崩溃、身边同事的感染、家人的焦虑、武汉各个小区的严防死守……好在,我们都挺过来了。当看到商铺都关着门、各种网上购物都不发武汉时,当我和大家一起去超市抢购物资时,会产生一种被抛弃的感觉。可《十点谈心》听众群里的小伙伴对我说,“十点群”永远不会对我关门,那一瞬间真的很感动,很感动。
这60天里,大家给我的鼓励是我当护士的人生旅程里最难忘的经历。特别感谢帮助过我的每一个人,尤其是莉姐,也真的特别特别喜欢这个大家庭。
最后,特别幸运能够听到《十点谈心》,能够认识那么多朋友,真的是太太太幸运了,超爱你们。
一个对于未来有诸多焦虑,对自己也甚多不满的女生,终于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疫之中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和生命的价值,不得不说老天真了不起,而如此“大手笔”的提点恐怕也非他老人家亲自操作不可。其实,疾病只是无常的一部分。但在人类的习惯性麻木中,我们总是选择对无常视而不见,直到命运掀起的巨浪和我们迎头相对。这样的山呼海啸是无法忽视的,因为它已经动摇了你立足的根本,而且它响亮地呼喊:你的剧本是个假的剧本,生活才不会按照它去彩排和演出呢。
小护之前的剧本还真的和现实有很大出入,幸好我们在“云端”保留了她之前的来信,毫不费力就可以窥见她当初的人生轨迹和内心焦虑。两年前她来信的题目是:母亲患癌父亲焦虑,整容失败的我,未来还会好吗?
哥哥姐姐好,这封信很曲折,原先写过,但后来事情突发,我重新写了。我觉得这是我人生中最无法跨越的一道坎。去年夏天给你们写过一封欺负老实人的信,医院前台工作的女生。今年我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我二十七岁了,平时因为自卑不自信,工作中遇到的都是越来越年轻的面孔,于是从未有过整容念头的我去做了双眼皮,是的,手术不太成功,双眼皮很假,每天必须化妆,这件事情让我足足伤心了三个月。
就在我每天为此焦虑时,前天妈妈又被查出宫颈癌,对我来说像晴天霹雳一般。我们一家四口人,我有个弟弟小我五岁,爸爸有焦虑症,身体也不太好。得知妈妈生病的医院最好的医生,妈妈也马上办了住院。
工作中我数不清自己默默哭了多少次,第一次感觉心好痛好痛。当天晚上我就找弟弟谈了话,由于爸爸身体也不好,我没敢把病情说得太严重。倒是妈妈还挺乐观,她原来就做过手术,觉得这次也能挺过去。我没说话,怕把实情说出来她承受不了。今天我去签手术同意书,妈妈也知道了自己的病情,她的脸一下就白了。我知道她很害怕,但在医生和我们谈完话后,她还故作镇定地拉了拉我的手,她的手是冰凉的。我想,妈妈一定很害怕,就问她“我们一起回家好吗?”她恍惚了一会儿说好,过一会儿又说要回家做饭做菜陪爸爸,我知医院。
回到家后,妈妈挨着爸爸坐在沙发上,看上去比平常还要乐观的样子,可我能感觉到这和她以前的开心是不一样的。吃完饭,妈妈跟爸爸说他们银行卡的密码是什么,还想尽快出手一套房子……这一切从他们口里说出来是那么自然,而我更多的是无奈。后来,爸爸告诉我,妈妈一回家就哭了,说对不起我们,还要花钱。听了这些,我的心里更难受了,躲在房间里给好朋友打电话,又哭了一场。
我在想,是不是我不够珍惜现在的生活,为什么生活被我过成这个样子?为什么我做什么都那么失败?为什么我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而要去做那个难看的双眼皮?好多个“为什么”和无数的自责鞭打着我,但我明白自己是家里唯一可以支撑和依靠的人了。弟弟刚刚走出校门进入社会,爸爸身体不好,我不能再出任何事情。可我真的很难受,一想到我自己曾犯的错和妈妈的身体,我就觉得对不起他们。我到底应该怎么办,未来的生活还会好起来吗?
当我们为特定的事情忧心时,内心的执着会让视野变得狭窄,我们固执地关心生活是否还能重新变好,竟然丝毫也不担心生活是否还会变得更坏,自然也不会为我们仍然拥有的一切表示感激。而这种思维的底层逻辑是:我们认定自己是命运的主人,因而产生出可以掌控一切的幻觉。幻觉早晚都会破灭,命运总会在某个时刻向我们宣示谁才是真正的主人。
写信的二十七岁姑娘,在抱怨职场境遇不佳情场也远非得意时,并未意识到自己生长在一个有爱的家中,既有父母之爱又有姐弟之爱,而父母二人也彼此相爱,仅仅是这些爱,本身就很珍贵啊。妈妈突然罹患重病,才让她发现自己没有珍惜拥有的一切。可是,自责并不能让我们更好地珍惜:愧疚会毁掉幸福的感觉,没有一个罪人能真正体验到人生的圆满自足。
在洋洋得意和内疚懊悔这两极之间,我们的生活就不能找到一个平衡点吗?那种无须与人比较就能感知的平静喜悦,获得起来有那么困难吗?
其实,这个平衡的起点就是回到自己,回到内心。
我们太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