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为一名二十四年来冲锋在教育第一线的教师,我原本以为一些事情的底线无非在肚脐以上,不可能再低了,再低就走光了。
没想到,近期在网上码了一些文字,通过文字下面乌泱泱的回复,我惊觉:自己对人性的估计,尤其是对学生家长群体内所盛行风气的估计还是过于乐观了——我把底线定得过高,我太单纯了。
口口声声地说着“正能量”的一些人群,抛弃了过往的宅心仁厚,总是喜欢怀疑这个世界,总想从身边找出无数魑魅魍魉;还有一些人群则热衷于推翻过往的传统,突破问题的底线,踩踏原本需要被敬仰的群体,而且丝毫也不害羞。
一、“学生就是应该不写作业”,秉持这种认识的人群在学生家长群体中竟然占三分之一左右!
当我看到开学季到来之前,网上出现了大量未成年人没有完成作业,未成年人父母却抱着泛娱乐化的心态,从各个角度展现自己孩子“没有完成作业也很可爱、没有完成作业,但还是乐学爱学好孩子”的现象,我码了一篇文字。
我的意思是:作为一名学生,就应该知道自己的天职是什么——鸡打鸣、牛耕田、士兵保家卫国,学生就应该做好自己的学习。即便不能考取第一,也要写完本分之内的作业,做到问心无愧:“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”,我努力过了!
学生家长也应该明白:古往今来,自己孩子做了错事,学习态度出了问题,自己不应该感到脸上有光,不应该把这些事情拿出来到处张扬。即便自己是富一代、富二代,即便自己富有天下、广有四海,至少也应该红一红老脸,秉持着“家丑不外扬”的精神默不作声,怎么还倒敲锣打鼓地张扬起来了呢?
这种“作业没写完,但不影响发抖音”的娱乐精神,会让孩子们意识到什么?只能让他们觉得:自己父母视之为赏心乐事。即便不视之为赏心乐事,至少也没有大为光火,不会对自己有所惩罚,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。
一旦这个想法在孩子内心潜移默化地扎下了根,必须通过艰苦努力才能搞好的“学习”,铁定会被这些孩子们扔到爪哇国!
在此基础上,还不排除出现这种情况:过剩的青春精力会发散在校园霸凌之中,年少轻狂的学生将会成为霸凌的施加者、参与者!
当我无意中写完那篇文字之后就去睡觉了,我原本以为:这个道理非常浅显,不会有什么学生家长表达反对意见。
然而,我完完全全错了!
有时候,你不在自媒体上码点字,你就不知道“世界之大,无奇不有”;不在自媒体上码点字,你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奇葩之人特别多!这真的是一个“异时代”。
早上我醒来翻看手机的时候,不能说下面的评价山呼海啸,但也不是非常冷清。在这些评论里,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学生家长对我展开了各种形式的谩骂!
毫不夸张,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学生家长从各个角度表达了这么一层意思:孩子不写作业完全可以理解,这不是孩子的错,孩子没有错!错误在于老师,老师就不应该在假期布置什么作业!
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,表述形式貌似也不单薄,言之凿凿、振振有词。有的简单直白:“就是不该布置作业”;有的从词语本义和客观实际出发:“假期就应该去马尔代夫度假,布置什么作业?”、“假期的学习环境吵吵闹闹,根本不可能坐下来,哪里有心思写作业,就是不应该布置!”;还有的现身说法:“我们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,我们小时候就经常不写作业,但我们现在很成功,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不能这样做?”;更有的高屋建瓴、专家气派:“我们只想要一个性格温和、三观健全的孩子,难道一定要写作业吗?”、“通过写作业去得到好成绩,这是最笨的一种方法!”,等等等等。
粗看这些留言,你很容易被PUA,很多都感情充沛、语气坚决、用词华丽,营造出一派鞭辟入里的“不写作业”意境。
每一种类似言之凿凿、振振有词的“教师有罪论”,都能让我心头悸动一下:或者,这种人仍旧处在金字塔底层而不自知,在这个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的时代,他们觉得自己已经处在食物链的顶端;或者,这些人的确成功了,只不过是钻了这个“弱肉强食”的时代漏洞,通过高超的“情商”和“人脉”达到了一定高度,他们想让自己的孩子重复自己的生活,继续让这个现实千疮百孔、满目疮痍。
如果不是上面两个原因,我实在不明白这些人的脑回路怎么如此清奇!“三更灯火五更鸡”、“卧薪尝胆,三千越甲可吞吴”等等学习精神是不是该扔到太平洋,取而代之的教育理念是不是“不写作业,顺其自然”?
不是我回答不出上述学生家长的各种评论,我只是不屑:这不是街头小混混的人生哲学吗?什么时候起,“孩子可以不写作业”竟然成了一部分学生家长群体的共识?
当然,不能说所有学生家长的世界观都如此稀碎,也有一部分学生家长在我的文字下面留言:很快就完成了假期作业;制定学习计划,把作业总量分解到平时,每天只写一点点,正好在开学时候完成。面对这些学生家长,那些振振有词的学生家长不知道作何感想?
这件事的确刷新了我的三观——在开学季刷新了我的三观,我高估了现在的学生家长群体的认知水准。
二、“胡某宇案”面前,没有止息的“阴谋论”,也可以让教师群体脊背发凉
我不是墙头草,早在“胡某宇案”没有水落石出之前的几个月,我就写下了好几篇文字。
我说:“这件事不过就是未成年人因为厌学而自行出走的普通案例,不可能有什么暗黑情节!胡某宇不可能如一些人所说,被‘细胞化’了,他一定会被找到——但生死难料!”
我还从自己的职业经历出发,谈了认识:何止那一个地方,如果那些“阴谋论者”是教育圈子里的人,他们必然会知道——在很多很多学校的几十年历史中,一定发生过类似的事情,只是这些事情不引人注意罢了。悲剧当然是悲剧,但并不是说像很多人所说那样诡异。
在“胡某宇案”里,我没有什么倾向,我不想去指责什么,包括胡某宇,我也不认为他做错了什么。我一直秉持自己的意见:这个时代出了问题,胡某宇倒在了时代的风气里。
当时,我更进一步地说,警惕啊,这些“阴谋论”的情绪实质是“仇师仇校仇教育”!如果任由这些“阴谋论”发酵,千千万万个教师群体的形象会进一步蒙尘。说不定什么时候,一些教师就会被卷进“胡某宇案”形成的蝴蝶风暴里。
可想而知,当我早早就这么说的时候,群情激昂的人们在下面把我骂得体无完肤,他们认定我是“水军”,我在掩盖真相,我在居心叵测地让事情平息。他们说:“你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?谁仇师仇校仇教育了?!我们只想要一个真相!”
天之后,胡某宇找到了,也有了官方的盖棺定论。这个盖棺定论和我的猜测别无二致!
可是,乌合之众的“阴谋论”止息了吗?没有!他们真的如我所料,换了个方向开始追究学校的责任和教师的责任。他们在我的文字下面留言:将胡某宇原来就读的那个学校从地图上抹掉、即便是“厌学”,学校和老师为什么没有发现,为什么没有及时预防?等等等等。
可以说,这些人反复无常:刚刚说自己并不“仇师仇校仇教育”,转过脸就忘了自己的信誓旦旦。
我总在想:幸亏胡某宇没有在自己的书本里、录音笔里提到学校和教师的不足。否则,被点到名字的教师,这一生基本也就毁了,涉事老师将会遭受到铺天盖地的精神压力,难保会不会步胡某宇的后尘。
我看了“胡某宇案”的发布会,关于老师的“罪证”只有一点,胡某宇写道:一整天我都不敢看老师,我怕老师看到我一脸茫然的样子,再翻来覆去地讲——没有打没有骂,就是不厌其烦地讲。万万不要出现这样的情景:老师讲课都成了罪过——谁让你讲课了?
补白
关于“胡某宇案”,“阴谋论”似乎还没有消散,但我不认为这种“阴谋论”会无限持续下去。按照心理学解释,三月份,人们一定会淡忘这件事。
关于学生家长群体对于自己孩子的作业态度,大概可以以年为分界线:年之前,不存在“不以为耻,反以为荣”的这种现象;20年之前,人们的观念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了吗?
最后,我很想附上一个问卷:您真的认为,教师不应该给学生们布置作业吗?
不过我竟然吃惊地发现:电脑已经不允许我在这里插入问卷了。
那么,您究竟怎么看待现在的学生家长群体吗?究竟是学生家长群体错了,还是教师群体错了呢?